立夏问冬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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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一梦江湖】【楚留香手游】忆相逢(二十六)

作为三天未更的补偿,这一章有9000+哦(´-ω-`)

此章主要涉及游少锦身世,和方思明一样,他也是个小可怜(从某种程度上,说不定比明明更可怜)(ಥ_ಥ)

看在字数这么多的份上,请给我心心和手手好不好,,Ծ^Ծ,,



“奇怪了啊,这实在是太奇怪了!”

“先生您说清楚些,到底哪里奇怪了?”楚留香追问道。

医师收回自己搭在帐中之人脉上的那只手,为难地捋了两下自己那花白的胡子,犹疑片刻后,道:“...不是老身妄言,只是...如此严重的伤势,换做一般人,兴许早就已经......”

他一边说着,一边深深叹了口气,旋即又回头看了一眼那躺在床上,即便处在重度昏迷之中,也依旧在连连喘着粗气的青年。青年胸口的箭伤已被人妥善处理并包扎好,唯在锁骨处露出一点沾染了点点淡色血色的绷带,汗湿的黑发紧紧贴在额头上,肤色里透着一股明显不正常的绯红,形状优美的唇瓣,更是嫣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。

“可不知为何,他体内似乎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力量,一直强行护住了他的心脉,保他不死......”医师说到这里,又是一声轻叹,“只是,这位公子已经连着烧了两天两夜,体温一直没能降下去,神志也一直不清醒,再这么耗下去,届时就算醒了,脑子也要烧坏了。”

那怎么能行?!于情于理,游少锦现在都不能死啊!且先不论自己还有好多事没有问他,这人要是出事了,方思明那边要怎么办?!

楚留香内一时心宛若掀起滔天巨浪般汹涌澎湃,面上却仍保持着往日里的镇静:“那...他要如何才能醒过来?”

医师摇摇头,道:“老身也不知道,这就要看他自己了...其实,以这位公子的毅力,那么重的伤他都能挺过来,若是真的想醒,或许早就能醒了,如今迟迟不醒...怕是他自己不愿醒啊!”

楚留香:“......”

若游少锦自己不愿醒,那他也...实在是没有什么办法。至于为什么不愿醒...知晓部分内情的楚留香只感到自己的太阳穴有些隐隐发痛。

“先生...还是再尽尽力吧,”沉默良久,楚留香开口道,说到一半时,他顿了一下,又艰难道,“无论如何,还请一定...保住游少侠的性命!”

医师无奈地点点头,遂起身道:“那我再去换张方子试试看吧。”

他叹息着,背起药箱,步履蹒跚地出了厢房。

楚留香缓步走近床侧,伸出折扇,缓缓挑起挂在床头的幔帐,朝那床上之人投去神色极为复杂的一眼。

当年埋伏在万圣阁的天道盟其他暗线将连城从狗嘴下抢回之时,那孩子早已断气许久了。楚留香一开始怎么也没办法接受,自己一手提携的小友,在他们会面仅仅几日之后,便成了一具冷冰冰硬邦邦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。

天道盟的仵作拔下插在他胸口上的那只短剑,为他洗净了面上的血污,扎好了头发,换上了干净的衣物,甚至还有专门的入殓师为他化了淡妆,这让他看上去就好似生时一般。

他静静躺在那里的样子,就像是睡着了,仿佛自己只要轻轻地喊他一声“小友”,再推上几下,少年就会睁开自己那双爱笑的眼睛,一边睡眼惺忪地揉着,一边迷迷糊糊地对他嘟囔着:“香帅,你怎么又打扰我睡觉啊?”

可是,不会有了。

这种场景,再也不会有了。

哪怕他再栩栩如生,如今,也只是一具尸体了。

三天之后,依照连城生前的嘱托,楚留香亲自拿火把,点燃了摆在那具尸身下的柴堆,并亲眼看着,他的小友在滚滚的浓烟之中,一点一点被火光吞噬,最后化作灰烬。

按照连城的吩咐,将他的骨灰装进一只阔口的青花白瓷里,待到一切结束之后,他自会带着这只白瓷,把小友送去他最想回去的地方。

除此之外,楚留香手中,以及天道盟里,还余了一些连城的私人物品,例如他的衣物,还有他以前出门在外,收集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,以及那把...插在他胸口上一起带回来的短剑。

连城毕竟是出身武当的,他卧底万圣阁一事,也只有当今武当掌门萧疏寒知道,连城在世无亲无故,武当就是他的家,游子出门在外,总是要落叶归根的,楚留香私自做主,将连城的这最后一点私人物品,送返回了武当。

萧疏寒在武当山后寻了一块僻静的地方,做了一个简单的衣冠冢,将这些东西封存进去。由于连城名义上已经判出武当,便也没有给他立碑,因此,众多武当弟子只知山后不知何时多了一座无人认主的孤坟,却不知,原来那便是他们曾经同门的最后归宿。

兴许自己现在这般,只是爱屋及乌,亡羊补牢,可楚留香打心眼里,是真的不想再看到这张脸衰败苍白,失却生机,彻底变作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。

想到这里,楚留香不由低低叹了声气,忽然间,他眼神一凛,但紧接着,又马上放松下来。

“...方才的话,你应该都听到了吧?”片刻沉默后,楚留香道,“如果有什么办法的话,就赶紧使出来...游少侠他,怕是撑不了不久了。”

他没回头,但无论是听这话的人,还是说这话的人,都清楚这番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。

“......你对他这么关心,是想从他身上,弥补自己对连城的愧疚吗,楚留香?”方思明自屋外缓缓步入房中,也不知他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,又到底听见了多少。

这人说起话来,怎么还是这么一针见血,半点委婉转折也没有。

楚留香顿时噎了一下,清咳一声,这才又道:“...先不论这个,游少侠身上还有很多尚未解开的谜团,更何况...他与连城小友长得这般相似,定然不是一个巧合......”

很有可能是和连城有着几分血脉关系的兄弟...不过,看这两人面容的相似程度,兴许是双生子也说不定。

“嗯......”床上双眼紧闭的青年,忽然从喉间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嘤咛。

楚留香心中一惊,连忙探身过去:“游少侠?”

游少锦仿佛是被梦魇住了一样,挣扎着在已经被汗湿了的软枕上动了两下,嘴唇微颤,片刻后,他几乎是蚊呐般的,从唇缝里挤出断断续续的三个字:“思...思明...兄......”

离得稍近的楚留香:“......”

离得稍远的方思明:“......”

“咳...我先出去一下,”楚留香退开两步,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,“你,你在这儿,照顾一下他吧。”

然后,没等方思明开口回话,他就直接脚底抹油,溜之大吉了。

方思明:“......”

“思明...兄......”床上再度传来一声极细的呻吟,接着又是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。游少锦那对好看的秀眉深深蹙起,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,五指并拢,死死攥住手心下的被褥,“我...好...疼啊......”

“思明兄!好痛啊!好痛啊!”

连城临终之时的恳求在他耳边再度回响,与游少锦如今在睡梦之中无意间发出的呓语,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,有那么一瞬间,他有点分不清,这些声音,到底是出自他的回忆,还是真真正正发生在现实中的东西。

“......”方思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走过去的,总之,等他再次回过神后,他已经坐到了床沿上——一个只要一伸手,能轻易触碰到对方脸颊的距离。

犹豫许久,他最终还是牵起了青年的一只手,并轻轻地攥住了。

“小......”

他下意识地就要像以前那样,喊他一声小家伙,然第一个字弗一出口,他便马上清醒了:如今在这里的,是游少锦,不是连城。

连城已经没了。

“...少锦。”

方思明猛然间意识到,这好像是他第一次,喊他的名字。

认识他这么久了,自己从来没有喊过他的名字,从来没有。

“呜......”床上那个已然烧得神志不清的人,蓦地又从喉间发出一声类似于抽泣般的呜咽声,方思明连忙回神望去,却只见到,几点晶莹自他眼中慢慢聚集,最终化作两行清泪,沿着他的脸颊缓缓淌下。

哭了?

天生笑相,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的人,原来也会哭吗?

还是说,梦见了...什么吗?

“不要.....”游少锦口齿不清的喃喃着,“别...丢下我......”

方思明不自觉地攥紧他那只手,又拢了拢搭在他眉前眼间的几缕碎发,须臾,终是要开口说些什么,游少锦此时却是再度断断续续道:“我...我会...好好听话的......别送我...走......我会...听话的...别...送我走......阿娘......”

方思明登时心头微震。

“阿娘...阿娘......别丢下我......”只听游少锦细声唤了几记“阿娘”,呼吸忽的急促起来,他一边抽泣着,一边浑身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挣扎起来,似是想要挣开某种看不见的钳制。

方思明伸手往他额上一探,只觉那里温度高得吓人。“少锦?少锦?”他轻推了游少锦几下,试图把他唤醒。可游少锦的呼吸却是愈发紊乱,就连说出来的话也不似方才那般条理清楚了,甚至开始胡言乱语起来。

不能继续耽误下去了,再拖下去,游少锦的性命堪忧。

当今之计,唯有一个办法。

使用引梦术,进入他的梦境,将他强行从梦境里拖出来。

如有可能,方思明并不想用引梦术,因为每每使用这个云梦绝技,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,自己被朱文圭逼着扮成女子,潜入云梦,偷师学艺的经历。

无论之后,他如何修补心上的这道裂痕,甚至伪造出它并不存在的假象,但只要一回忆起那段耻辱的经历,这道裂痕就会再度崩开,露出层层伤疤之下,从未愈合过的血淋淋的伤口。

然事到如今,为了救游少锦,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
连城已经死了,他不能眼睁睁地再看着,游少锦也在自己的面前死去。

说到底,这也是他欠他的。


此处...是京城?

方思明怔怔看着眼前满大街的车水马龙,灯火辉煌,一时有些暗暗心惊:原来游少锦...居然和京城有所牵扯,既然是在天子脚下,那么他...是朝廷的人?

不同于金陵城的温柔细腻,古朴悠远,地处燕山之畔,位于渤海之滨的北京,更多的,则是一种恢弘霸气,庄严肃穆。

夜色已深,但京城之中,仍是彻夜不歇。也不知在这梦中,究竟是什么日子,今晚竟是热闹得很。街道两畔的烟火齐齐发射,飞入空中,绽开美丽但转瞬即逝的花朵,连同千盏晃晃悠悠升上苍穹的明灯,照亮了这看似无尽的黑夜。

数不清的男男女女,悠然自得或是娉娉婷婷地从他身边走过,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,而每一方天地里,均是独属于他们自己的欢乐。

但是,就在这无数的欢声笑语中,方思明却听见,有人在哭。

他沿着这哭声传来的方向有些迟疑地寻了去。至于为何迟疑,乃是因为,他愈走近,便听得愈加分明,这哭声,是女人的。

跟着声音行到尽头,便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华美建筑,抬眼望去,只见亭台楼阁,纱幔飘飘,装潢之中,更是隐隐透着一股华贵奢靡之感。

然方思明只是看了一眼,就将眉头蹙紧了。

这里...居然是教坊司。

教坊司隶属于朝廷六部之中的礼部,专门在庆典或迎接贵宾时演奏乐曲,拥有众多乐师和一干姿容绝色的女乐,蔚为大观。然而,这也只是一种相对客气的说法,对于教坊司这种地方,它还有一个更为广为人知,也更较为大众接受的称呼——官方妓院。

所谓官方妓院,就是指朝廷开设的妓院。其中不少女乐,乃是被处罚官员的妻子、女儿,这些女子在自己的丈夫或是父亲获罪之后,姿色尚可的,便被充入教坊司,纳入贱籍,世代连坐,被视作性奴,受到非人对待。

不同于民间青楼,教坊司里的女子,一旦被充入这种地方,除了天子亲口下令特赦,否则一辈子都是贱籍,致死也无法更改,就连自己后代子女,也要被迫承袭与之一样的命运。

那哭声在二楼,离得近了,听上去更显得心碎,还夹杂着女子凄婉哀泣的央求声。

方思明稍作犹豫,遂翻身跃上二楼阁楼,此处窗户并未关严,而是虚虚留了一条小缝,恰好能让他看清屋中景象。

屋中有四个人,两男两女,两个男人均是作小厮装扮,一人一边,分别立在地上跪着的那个女子身边。而那两个女子,只听声音,似是一个已经上了年纪,一个尚且年轻,地上歪着一只碎碗,裂成不均匀的两半,一滩黑乎乎的药淌在地上,散发出一股隐隐的刺鼻味道。

“妈妈!”跪在地上的那女子忽然一把抓住那作鸨母打扮女人的裙裾,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,一边跪着向前膝行几步,苦苦求道,“求求您,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!别打掉她!我什么也没有了!只剩下这个孩子了!求求您了!求求您了!”

她一边哀哀低泣着,一边止不住地朝那鸨母磕着头,插在云鬓间的钗环纷纷散了一地,白皙的额头被撞得生生发红,然即便如此,这也丝毫没有折损她的美貌,那张默默垂泪的脸,反而是随着她的凄凄哀求,愈发显得惹人怜爱起来。

虽早已猜到些许,但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,方思明还是微微吃了一惊。

这张脸...与游少锦,竟是有着六分相似,只是在轮廓之上,更为秀美柔和一些,想来她应该就是游少锦的生母。

“秀娘,教坊司里的规矩你也是清楚的,你有了孩子,今后可还怎么接客?你该知道,来这里的人,都是些什么身份,别说你了,我也得罪不起啊!”鸨母拿起帕子给那名为“秀娘”的女子,拭了拭泪,只见她俯下身,耐着性子继续劝道,“更何况,这孩子就算生下来了,说句不好听的,那也跟你一样,都是贱籍,都是奴!你这又是何苦呢?”

秀娘流着泪,一个劲地摇头:“不!不!我要把他生下来!妈妈,我什么也没有了!爹爹没有了,哥哥也没有了!在这世上,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!这孩子——这孩子就是我最后的亲人!没有他,我也活不下去了!妈妈,您行行好,就让我把他生下来吧!求求您了!秀娘求求您了!”

她哭得梨花带雨,眼泪阑干,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,不住地颤抖着。老鸨见她心意已决,似是再也无法劝动,便也只得轻叹一声,挥挥手道,“罢了,既然你决意如此,那我也无话可说,这孩子...你就生下来吧。”

反正就算生下来,也是教坊司的奴,秀娘姿容动人,容颜绝色,是她这里数一数二的头牌,那她的孩子,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。

只不过......兴许是见证了这世间太多的悲欢离合阴晴圆缺,鸨母转身之际,却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,摇头道:“真不明白,这种地方,就算把这孩子生下来了,又能怎么样?你这根本...就是害了她呀!”

但是,那女子却没能听见这句尚且良心未泯的叹息,此时的她,早已全然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里。

“孩子,没事了,我们没事了。”她宛如没了骨头般的跪坐在地上,抚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,细声安慰着腹内那个还未成形的小生命,“不要害怕...阿娘会保护你的,从今以后,你就是阿娘唯一的亲人...陪着阿娘吧...阿娘一定会保护好你的......”

她说起话来轻声细语,面容之上,更是款款温柔,唯有眼底深处,在隐隐约约间,透着些许朦胧不清的疯狂。

方思明:“......”

这时,女子声音倏忽远去,周遭景象也随之变化起来,待到眼前场景恢复如初,方思明惊讶地发现,方才的黑夜,此时已变作了白昼。

小孩子若有若无的抽泣声从阁楼里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。

方思明连忙定睛向阁楼中看去。

那是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,还没有桌子腿高,长至肩头的黑发被梳成双髻,髻上分别扎着一寸红头绳,看年岁只有三岁大一点儿。小团子一边“嘤嘤嘤”地哭着鼻子,一边伸出手要母亲抱抱,他抬起脸,一张脸蛋生得精致漂亮极了,由于眉眼还未长开,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奶音,再加上他此时的穿着打扮,相比那些虎头虎脑的男孩子,小时候的游少锦,更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姑娘。

只是,那张白皙可爱的脸蛋上,此刻除了斑斑泪痕,额角处却有好几道红肿的擦伤,一双小手上,也满是泥土和灰尘。

“好啦,不要哭了,诶,别用手揉眼睛,待会眼睛会疼的。”秀娘微微俯下身,拿着一方干净的帕子,一点一点擦去儿子脸上的眼泪,她安慰道,“怎么第一天出去玩,就和别人打架呢?你看你,脸都哭花了,这样就不好看了,来,笑一个,阿娘最喜欢看你笑了。”

小团子委屈地抽了一下鼻子,带着几丝哭音,奶声奶气道:“我没有故意想和小宝他们打架,是他们...他们骂我。”

“他们骂我是青楼里出来的小孩,还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......我过去和他们讲道理,他们就拿石头扔我,呜呜呜......”小团子说着说着,作势小嘴一撇,又要抽泣起来,“阿娘,我做错什么了吗?”

听到小团子带着哭音的这番话语,秀娘脸上的笑容先是凝固了一瞬,旋即摇头笑笑,轻声道:“没有哦,你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,你什么也没做错。”

小团子怔怔地止住了哭声:“真的吗?可为什么,他们都欺负我,都不和我玩?”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满是疑惑,却又天真无邪地向母亲问道,“阿娘,什么是‘野种’?”

秀娘那两瓣宛如桃花般的红唇,刹那间轻轻颤抖起来。

“那个不重要,你只要记住,你是阿娘的孩子就行了。”须臾,秀娘蹲下身去,温柔地捧住儿子的脸,“答应阿娘,下次...不要再因为这种事情,和别人打架了好不好?你要又一身是伤地回来,阿娘会心疼的。”

小团子顿时紧张起来:“我再也不和别人打架了,阿娘不要心疼。”可接着,他又有些为难地撅起了小嘴,“但是,他们再骂我是‘野种’,我怎么办呢?”

秀娘刮了刮他的小鼻子,道:“那就笑给他们看吧。”

“笑?”

“嗯,笑。”秀娘乍有其事地点点头,说着便将他搂进怀里,一下一下缓慢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,“那些人啊,之所以对你说那种话,就是看你生气,把你惹哭,你要是真的生气了或者哭的话,可就正中他们的下怀了。所以,越是这种时候,就越要笑给他们看,你越是笑,就越说明他们的那些话,一点效果也没有,到头来,那些因为达不到目的,而生气发火的人,才是最后的输家哦。”

这番话实在有些太过深奥,小团子听得半懂半不懂,只能小幅度地点着头答应道:“嗯,我记住了,阿娘,只要一直笑就可以了吧。”

秀娘的嗓音仿佛被刻意压低了:“是啊,你笑起来...最好看了。”

小团子隐隐觉得哪里有点不对,这时,他忽然发现自己肩膀处,竟是不知何时湿了一大块。

“阿娘,阿娘你怎么哭了?”

“没事,就是...眼睛里进沙子了,再让我抱一会,马上就好。”

小团子低低“哦”了一声,接着,他似是有些犹豫地,也缓缓伸出自己的两条小胳膊,轻轻地将母亲抱住了。

忽的,眼前景象一花,场景再度变换。

那个方才还抱着孩子互相安慰的女子,此时已然换作满脸凶神恶煞怒气冲冲的鸨母。

“躲,你再躲!你还敢躲!”她挥舞着那根足足有两根手指粗的藤条,在空气里发出“咻咻”的响声,孩子惊恐地退后一步,试图缩成一个小团,躲进角落里。

粉嫩的小团子也变作了舞勺之年的孩童,眉眼逐渐长开,脸上也开始有了一些今后若隐若现的轮廓。

是小时候的游少锦。

鸨母喝道:“刚才那首曲子,你又弹错了几个音?!都教你多少遍了,怎么还是学不会?!把左手伸出来!快点!”

小游少锦满脸恐惧地瑟缩了一下,但还是颤颤巍巍地伸出左手,递了过去。

“错一个音,抽你一下,你自己数!”鸨母骂完,抬起藤条,毫不留情地在那白皙的手掌上抽下一记,那只手掌立即便高高地肿了起来。

小游少锦咬牙挨了一记,过了好半晌,才憋着哭腔,从唇缝里挤出一个“一”。

鸨母道:“没听见,大声点!”

她话音一落,又是一下。

小游少锦使出全身力气,强忍着痛从牙关里喊道:“一!”

鸨母满意道:“这还差不多,就这么数,继续!”

伴随着藤条抽在肉上的记记声响,屋中接二连三响起孩童带着哭腔的报数声,一下一下,每一记,都仿佛不是抽在肉上,而是抽在心里。

“哎呀,不行!”打到第十五下的时候,鸨母忽的又停住了,她用那只自己指甲上染着豆蔻的手,掐住孩子的脸,上下左右细细瞧了一遍,命令道,“你这苦着脸也太难看了,客人不会喜欢的,你要笑,快,赶紧笑!就像你平常那样,笑一个出来!”

于是那孩子就轻轻地牵了一下唇角,勾出一个堪称是无可挑剔的笑容。

他现在应该只有五六岁,正是舞勺之年,原本是一生之中最为天真烂漫的年纪,然而此时,这种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,让人觉得格外不舒服。

可鸨母却似是满意极了。

“好,不错,保持这个笑,我们继续。”

话一说完,她挥下藤条,再一次狠狠抽在他那只幼嫩的手掌上。

小游少锦的身子霎时微微颤了两颤,面上的笑容也有一瞬间的凝滞,但最后,他还是保持着那个唇角微勾的表情,道:“十六。”

一直打够了三十八下,鸨母这才停下了动作。

“今日琴已经练过了,书还未看,给你两个时辰,将我规定的那些都背完了。”鸨母一边说着,一边推门出去,继而狠狠一把将门带上,然后是一阵插销上锁的声音,“不背完,不许出这个屋子!也不许吃饭!”

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。

空无一人的阁楼里,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,良久,都未曾动过一下。

忽然,两行清泪从他的眼中缓缓滑落,但旋即又听得他轻轻一吸鼻子,抬起那只尚且完好的右手,用指腹抹去脸上的斑斑泪痕。

在做这些事的期间,他脸上一直都是那个微微笑着的模样,而唇角的弧度,更是一刻也没有往下撇过。

方思明恍惚忽然想起,这个笑容,自己也是看到过的。

就在那个真相被揭晓的晚上,他对自己说,要他好好活着,活着去忍受与所爱之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时,他那时的脸上,也是和现在,一模一样的表情。

太早了。

方思明忍不住心道:这种神情出现在他脸上的时间,实在是有些...太早了。

他心中正情绪翻滚,不知不觉,周遭场景又一次变了。

屋子里再一次变成了两个人,是秀娘和小游少锦。

秀娘小心翼翼地往儿子红肿的掌心里涂着药膏,柔声劝道:“那首曲子...我知道你已经会了,你学东西一向很快,下次...下次你就好好弹,不要故意出错了,省得妈妈她...又打你,手肿得这么高,多疼啊。”

游少锦却是摇了摇头,无比执拗道:“我才不要让那个女人称心如意。”

秀娘闻言,嗔怪似的朝他掌心里吹了口凉气,顿时引得小游少锦浑身一颤:“...你这孩子,平日里不是最怕疼的吗?”

游少锦嘟了嘟嘴,像个小大人似的道:“那是在阿娘面前!只有在阿娘面前我才疼,在其他人面前,我一点也不疼!”

在不关心自己的人面前,哪怕疼得再厉害,对于他人而言,也不过就是一场可笑的闹剧罢了。

秀娘登时轻轻笑了一声,她温柔地抚上儿子的脸颊,方要开口再说些什么,屋门此时却忽然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,一个醉醺醺的彪形大汉从外面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。他一进屋,便抓起秀娘纤细的手腕,扯开她的衣裳,作势把她往一旁的床上拖,嘴里也是骂骂咧咧的,吐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脏话。

游少锦冲上前去,用力地去掰那大汉的手,纹丝不动,于是又换上牙狠狠咬了过去,这一回果然有效,那大汉顿时恼了,反手就是一巴掌,将他闪倒在地。

秀娘被那男人按到在床上,拼命地将身上已然凌乱的衣裳,往自己裸露的肩头上盖,她尖叫着:“出去!快点出去!!!不要看我!不要看我!”

问讯而来的小厮也冲了进来,见到此番情形,先是讪笑着对那大汉道了一声歉,随即便提起倒在地上的游少锦,将他强行从阁楼里拖了出去。

游少锦双手双脚死命挣扎着,奈何人小力气也小,半点也挣脱不开,他大喊道:“阿娘!阿娘!!!”

那小厮提着他一路往楼下冲,一下了楼梯,便将他往地上狠狠一摔,这一下可不轻,游少锦立时摔了个眼冒金星,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。

一楼此时已经挤满了人,嫖客和坊里的那些女人们,一个个都聚拢在他的身边,对着他指指点点,说三道四,好不热闹。

有不知情的人也混在人群里,好奇问道:“怎么,你们这里还有孩子?哟,长得还挺不错,这是谁的孩子?”

自有好事者替他解惑:“谁的,还不就是那个秀娘的?你看这鼻子,这眼睛,和他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!”

又有人上前几步,忽的发出一声惊呼:“哎呀,还真是——等等,这好像是个男孩子?哎哟!这教坊司里怎么还养男孩子?!”

有女乐在一旁嗤嗤笑道:“原先一生下来,妈妈也是要把他送走的,但是秀娘死活不同意,后来妈妈又见这孩子生得好看,才把他养了起来,这不是听说现如今,这种漂亮的小男孩也挺吃香的吗?”

更有人大着胆子对他动手动脚:“孩子,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?来,到叔叔这儿来,叔叔一定帮你做主。”

说罢,作势就要上去摸他的脸。

方思明站在暗地,看到此处,已是无法继续忍耐下去,他手心之中悄悄滑下一枚暗器,手指蓄力,正伺机朝着那人脑后打出,此时却从一旁蓦地伸出一只手来,不由分说便抓住了那只试图揩油的咸猪手。

“这位兄台,寻欢作乐乃是男人的本性,只是,你连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,”说到此处,那手掌霎时一紧,掌心之中也跟着传来一记骨节错位的清响,“这也太龌龊了一点吧。”

当看到那人脸的一瞬间,方思明的眼睛忽的不由自主地瞠大了。

这个人...他居然,是见过的。



老实说,我个人认为,游少锦从某种程度上是不应该出生的。他的出生是因为母亲的自私,正如鸨母所说的那样,这种地方,生下来了又能怎么样?如果不是他足够幸运,遇到了他师父的话,他的命运,大概就和他师兄所说的那样,是十分悲惨的。

另外这里还有几个小细节,游少锦是天生笑相,可他也不是一生下来就喜欢笑,他之所以笑,是想用自己的笑容,去反击那些嘲笑自己的人。他的母亲说得很对,因为没有伤害到别人,从而生气发怒的人,才是最后的输家(我觉得这个道理,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够应用,虽然要做到并不简单)

还有一个细节是,小游少锦说,“那是因为在阿娘面前”,他也会疼,可是他只会在在乎自己的人面前说出来……少锦在昏迷时喊了明明的名字,这说明,他虽然心里生气难过,却还是在无意识之中,已经把明明当成自己最信任的人。

其实游少锦给人的感觉,是一直都戴着面具的,因为环境所迫,他从小就学会揣摩别人心思,从而佩戴上不同的面具。但是在和明明相处的期间,他逐渐把面具给摘下了——那个会哭会笑,偶尔特别幼稚,稍微有点孩子的他,才是最真实的他。(但是现在因为连城的原因,他又得把伪装的面具给带上了唉╯﹏╰叹气ing)



最后,我真的很想在三十章以内完结……现在π_π希望四十章以内可以完结吧,耗不起了,真的太累了😔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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